明朝无酒

南来北往客,梦里意中人。

【西陆】望江楼

一篇生贺,非典型西陆,原创人物🈶






江南风物,柔而有锋,媚而不俗。其中尤以三月为好,晴空洗碧,软风醉燕,一望烟柳画桥,俱是朗润殊明。

江南景好,美酒佳人更好。春阳初暖,午后林亭花下,薄汗沾了脂粉,试比花香,尚多三分鲜活生气。不见美人笑靥,却闻轻歌巧笑穿花而来,更胜娇莺。以此情致佐酒,便可将半生醉死在江南春色里。

望江楼邻水而建,三层楼阁轩敞,丝竹歌乐终日萦萦。往来皆知,望江楼有三样宝贝,一为杏花天,二为白雪脍,三为软云腰。如今,这三样却都让一人消受了。

陆小凤倚着水云青的缎面靠枕,握着天青釉的酒杯,杯中杏花春酒碧色莹莹。身边绿檀矮几上端放一只青玉盘,盘中一团冰屑,冰上整齐横卧着雪白无暇的鱼肉。

河豚玉脍,千金难买,非是阳春便下江南,不可得之。望江楼物必求精,自鱼离水至盛盘上桌,最慢不出半个时辰。是以鱼肉鲜嫩清脆,玉雪无暇,谓之白雪脍。

陆小凤陷在这一派青绿雪白之间,大红的披风解下来,随意扔在一旁,滑落了大半,曳在青竹簟上格外显眼。但他却好似瞧不见一般,即便美酒玉馔在前,也都没能分走他此时目光。

盏中杏花天,桌上白雪脍,能赛过这两样人间至味的,自然只有那第三样,也是望江楼最难一见的宝贝。

陆小凤是个浪子,浪子总是吸引女人。不管他愿或者不愿,一个浪子,且是已在江湖多年,有些名声的浪子,见过的女人一定不会少。但是陆小凤也不得不承认,从未见过有哪一个女人,拥有这样一副好腰肢。

软云腰,单是看这三个字,就足够引人遐思。世人赞女子细腰多以杨柳做比,或曰楚宫腰。然而杨柳细腰虽美,只突出一分纤细。软云二字,却是极言了那腰肢的柔软轻盈,让人一听便仿佛已得亲芳泽,亲手感受了那般销魂滋味。

而此刻,陆小凤已然不必依靠那些不切实际的遐想,拥有软云一般柔媚腰肢的女子,正在他触手可及之处翩然起舞。樱桃口的主人不叫樱桃,软云腰的主人自然也不叫软云。眼前女子装扮同这香阁一般颜色,青衫绿罗裙,薄纱笼着赛雪肌肤,似把吹来的江风都沾染上青碧之色。雅致,葱茏,却带着寻常女子身上极难得一见的鲜活灵动,若非早已知晓,实难将她与经营起偌大望江楼的掌柜联系在一处。

然而不论如何惊讶,在陆小凤初到江南,甚至只来得及知会过花满楼,还不曾同别的朋友打过招呼时,就下帖邀他前来望江楼,此刻只着轻纱在他面前曼妙起舞的人,正是望江楼的女掌柜,江雪芜。

乐声渐缓,那片绿云便袅袅婷婷地飘落在陆小凤怀里。江雪芜穿的衣裳不是寻常衣着,上衣极短,且下摆紧束在身上,裙腰也更低些。一眼望去,雪白柔韧的腰肢一览无余。

江雪芜的腰并不是极为纤细的,相反,她腰上覆的一层软肉在弯折舞动时还会偶尔堆叠出褶痕。可这不但丝毫无损她的风情,甚至更添了几分香艳,中和了她气质中的清冷。

陆小凤美人在怀,手掌不可避免地落在大片露出的肌肤上。温软细腻,如触暖玉的手感,即便是陆小凤这般惯看风月之人,也很难不赞叹一声。

江雪芜偎在陆小凤怀中,喘息微微,方才一舞用尽了浑身解数,鬓角还微微渗着汗珠,明亮双眸含着脉脉情思,端得是香兰泣露一般动人心弦。

然而陆小凤此时却不再看她,倒是专心一意地研究起那只天青釉的酒壶来。江雪芜倒是并不同他生分,另取了一只酒杯,要陆小凤给她倒酒。陆小凤自然是倒了,江雪芜却很是欣喜。

陆小凤暗自叹口气,愁得四条眉毛都向下撇着。他起身走到阳台,微冷江风吹散酒气,还有几分春寒料峭的余韵。日头已过中天,略往西斜了几分,大概申时过了吧?陆小凤又叹了口气。他并不擅长应付女人,尤其是别无所求的女人。

江雪芜默默走到陆小凤身后,同他一起望着楼外江景。三月江南花满枝,万物生发,人也不禁随着春风轻快浪漫起来。江氏不比花家,却也是江南名门。江雪芜初见陆小凤的时候,是她刚满十七的花朝节。就在如今已建起望江楼的江边,那个英俊漂亮的男人跟在花家公子身旁,一路上引了多少人偷眼,可他却恍若未觉,眼神划过处,似乎在看花,似乎在看人,又似乎什么也没有看。自此别后,几度春风不记。而今江雪芜成了江氏当家人,这座望江楼,便是纪念。

江上游船如织,陆小凤望着望着,又叹了今天的第三口气。然而并不等江雪芜开口询问,他就先说话了。

“你实在是个特别的女人。”陆小凤说。

江雪芜愣了愣,并没分辨出陆小凤说话的意思,只好回问:“有何特别?”

陆小凤摸了摸他的胡子:“约人喝酒,却把时间定在早晨,岂不是特别?”

江雪芜笑了起来:“若不特别,怎么叫你记住?我并不和从前邀约你的女子一样。”

“可陆小凤却和从前的陆小凤一样,而且大概再过上许多年也不会改变。”陆小凤也笑起来。

江雪芜走近了一些,同他并排立着,又开口道:“那么,我也可以同她们一样。”

陆小凤摇头:“可你同她们本就不一样。”

“其实,你也同过去不一样了。”江雪芜话锋一转,“陆小凤终究也是人,而人,就是会改变的。”

“可我并没有变。”陆小凤耸耸肩。

江雪芜语气却是愈发笃定:“人很难察觉到自己的细微变化,但关心他的人可以。”

“你关心我?”陆小凤问。

“是,我很关心你。”江雪芜并未犹豫。

“那么,你喜欢我。”陆小凤这次却不是疑问的语气。

江雪芜似是嗫嚅了一瞬,才开口道:“不错,我喜欢你。”

“而我并不愿和一个喜欢我的女人喝酒。”陆小凤第四次叹气。

这次江雪芜完全听懂了陆小凤的意思,然而她却没有低落甚至哭泣,反而笑起来,敛去了方才的小女儿情态,更显出江氏家主的气度。

“如此,就当交个朋友吧,能做陆小凤的朋友,也是一件快事。”江雪芜回身又倒了两杯酒,一杯递给陆小凤,自己将另一杯一饮而尽。

陆小凤看了看她,倒是对这女子有几分心服,于是也仰头干了杯中酒。却听江雪芜又道:“不过,我并非输给了不曾改变的陆小凤。”

陆小凤挑眉望着她,江雪芜继续说到:“陆小凤已不是从前的陆小凤了,我输给了你眼睛里的那个人。”

“我倒不知道我的眼睛里还能住得下一个人?”陆小凤又笑了起来,可心里却涌上几分不可名状的情绪。

江雪芜没有看他:“我从前见到你的时候,你眼睛里什么也没有装下。你看到我,和看到花,都是一样的。即便你看向你的好友花满楼,也只在那一刻眼里有他,转头看别处时,你的眼睛又去装别的东西了。”

陆小凤不说话了,只是看着江上往来的游船,和江畔赏花的熙攘人群。

“可是今天我见到你,你眼里装了不一样的东西。起先我没有意识到那是什么,可刚才我看明白了,那是一个人,你说到喜欢的时候,他就在你眼睛里。”江雪芜自顾说下去,“你自己或许都没有在意,可你一定时常想起那个人,吃饭时,喝酒时,看景时,你想和他一起。”

陆小凤转头看她,好似还有些不解一般,下一刻却露出了一个十分好看的笑容。江雪芜从未见过他这样笑,别说她,陆小凤的许多朋友们也没几个见过他这样的笑容。

“你说的对极了,你这样聪明的朋友很值得结交。”陆小凤狡黠地冲她眨了眨眼,“那么,陆小凤能不能找他的朋友要一盆清水和一把刮胡子的剃刀?”

“你要刮胡子?”江雪芜惊奇道。

陆小凤点头:“是的,我要刮胡子,然后去见一个人。”


望江楼畔,花香袭人,清风拂面。

码头游人络绎不绝,大小船只紧锣密鼓地靠岸又驶离。陆小凤靠着栈桥的栏杆,在暖阳里昏昏欲睡。刚剃干净胡子的皮肤被风吹得有些痒,恼人又撩人,烘出一份最适合春天的心境。

清明已过,不久便是谷雨,谷雨再过,就该立夏了。时节更替循环,风物美景,简直每一日都不可错过。

初到江南,陆小凤便给西门吹雪写了信,叫他也到江南来。信里并未提到有什么事,但陆小凤打赌,西门吹雪一定会来。如今这已不是需要他剃胡子的事,但他还是剃了,因为,他还有别的事要西门吹雪做。

人群中传出一些细微的骚动,如同花瓣落在水面的涟漪一般,细而密地扩散开。陆小凤倏然睁开眼,笑容不自觉绽开,眼睛望向码头,还未寻到可以供他安放目光的人,脚下就已经加快速度往那边走去,最后索性跑起来。

等他踏上码头,西门吹雪也刚好从船舱出来,看到陆小凤干干净净的脸也难免愣了一瞬。而陆小凤则是惊奇地发现,原来西门吹雪不止在他眼睛里,也在他耳朵里。他出现的时候,天地万物都在向陆小凤宣告。


“为什么剃了胡子?你怕我不来?”

“不,我知道你一定会来。”

“那就是为了别的事。”

“不错。”

“为了什么?”

“为了让西门吹雪陪我同游山河四季。”

“你既然剃了胡子,我当然只能同意。”

“可胡子总会长出来。”

“你剃多久,我就留多久。”

“哎呀,那看来以后江湖上要没有四条眉毛的陆小凤了。”

“…有何不可。”


-end-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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